第十八章-《血色浪漫》


    第(2/3)页

    周晓白的打击面过大,把在座的男人们都捎上了。张海洋听着不入耳:“怎么把我也捎上啦?我可是见了女士从来都目不斜视。”

    钟跃民恶毒地说:“那是因为你生理上有毛病,并不能因此证明你品格高尚。”

    张海洋大怒:“我操,钟跃民,你他妈今天怎么逮谁咬谁,我看你小子是乌龟进了铁匠铺——找捶了是不是?”

    周晓白大笑起来:“行了,行了,都别闹了,咱们这些人动嘴都不是钟跃民的对手,还开庭呢,他倒来个舌战群儒,到底是钟跃民。”

    郑桐说:“得,周晓白首先叛变投敌,还是旧情不断,你还有立场没有?哼,凡事就怕出内奸。”

    周晓白笑道:“我就是护着钟跃民,你们管得着吗?跃民,咱们说也说了,笑也笑了,你就听朋友们一句劝吧,我们是怕你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出事。”

    张海洋说:“跃民,最近我审了几个案子,弄得我挺尴尬,你猜我在审讯室碰见谁了?咱们军坦克团的岳晓明。”

    钟跃民一惊:“他怎么了?”

    张海洋叹气道:“岳晓明的父母都去世了,给他留下个院子。这下可好,没人管了,他就由着性子折腾了,经常招一群男男女女在家放黄色录像,最后发展到群奸群宿,结果是一个人出了事,进去一咬,一帮人全进去了,你咬我,我咬他,越抖事情越多。我算了一下,根据他们交代的事,最轻的也得判10年以上徒刑,岳晓明是主犯,很可能是死刑。对了,我还忘了告诉你,就在昨天夜里,柳建国也被捕了,是岳晓明把他咬出来的。他们本来不属于一个团伙,只不过时有来往而已。他知道柳建国很多违法的事,像什么倒卖黄金、传播黄色录像带、群奸群宿等。岳晓明知道自己的事轻不了,就想有些立功表现,减轻对自己的处罚,凡是他知道的事都来个竹筒倒豆子,这下进去的人可就多了,光是咱们c军的人就有七八个,咱们军可是露了脸了。我们队长还和我开玩笑说,怎么这些乱搞的都是一个野战军的?我无言以对,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钟跃民听说柳建国也进去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想起岳晓明当兵时是和柳建国一个连的,记得1979年战争时他也是连长,还立了二等功,想不到岳晓明和柳建国这两个当过坦克连连长的人一下子全进了看守所,这太可怕了。钟跃民庆幸自己没和他们走得太近。

    张海洋低声说:“你知道吗?我把案件移交给检察院后一宿没睡着觉,我知道这一送就把岳晓明送进鬼门关了。跃民,你知道我这心里的滋味吗?他是咱们的战友,是战场上的英雄啊,竟落得如此下场,早知这样,不如当初战死在战场上。”

    钟跃民心情沉重地拍拍张海洋的肩:“海洋,我理解你的心情,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也很沉重。都别说了,朋友们对我的关心,我钟跃民领情,请大家放心。”

    周晓白关切地望着钟跃民:“你能接受大家的劝告,我们很高兴。跃民,你应该是个优秀的男人,可千万别糟蹋了自己。”

    “我谢谢大家了。”

    袁军嘲讽道:“糟蹋自己倒没什么,你要是净糟蹋良家妇女就该进局子了。”

    郑桐还不依不饶:“那你刚才对我们的诽谤怎么算?这已经给我的名誉造成重大损害,总不能就黑不提白不提啦?”

    钟跃民笑道:“我做东,今天请大家吃饭,就冲你们这么苦口婆心,往后我就当太监了,视女性为洪水猛兽。”

    周晓白说:“别赌咒发誓了,你悠着点儿就是了,谁让你当太监啦?”

    钟跃民站起来:“走啊,吃饭去,我可声明,我的保证只在一种情况下无效,要是有一群小妞儿把我绑架了,严刑拷打,逼我委身就范,我可能扛不住,闹不好就得当叛徒。”

    郑桐笑道:“听听,他的毛病恐怕难改,这叫病床上摘牡丹——临死还贪花儿。钟跃民同志,我们对你没有太高的期望,既不要求你经天纬地,也不求你造福人类,不过是希望你管理好自己的生殖器,这个要求不算高嘛。”

    周晓白啐了一口:“真难听,郑桐,怎么什么话一到你嘴里就这样下流?当年的流氓习气一点儿也没改,讨厌……”

    钟跃民接到武原正树的电话时正在一个军队靶场上打靶,他的一个朋友是这个师的师长,于是钟跃民就把这个靶场当成了自己家开的,空闲的时候就来过过枪瘾。

    武原正树在电话里说:“跃民,你怎么没动静了?”

    钟跃民左手拿着手机右手举着***手枪向25米外的胸环靶连连射击,在震耳的枪声中,他疑惑地问:“什么事?”

    “什么事,你他妈装什么傻呀?上次咱们谈的合作的事呗。这是什么声音这么响,你在干什么?”

    “我在射击场,你要是没事就过来,我告诉你地址。”

    “好吧,我一会儿就到……”

    武原正树不到半个小时就赶到了靶场,看来他对合作的事已经迫不及待了。钟跃民递过一支81式自动步枪:“玩过枪吗?打两枪试试。”

    武原正树接过枪仔细看看说:“我在自卫队受过军训,还是预备役军官呢,不过我使用的是美制m16,这种枪没玩过,这种弧形弹匣是你们共产党国家的制式装备。”他端起枪立姿向100米外的胸环靶连连单发速射,灼热的弹壳一颗颗迸落在脚下。

    钟跃民用100倍的单筒望远镜观察着胸环靶上的着弹点:“嗯,还不错,都在七八环上下,作为业余射手已经很不错了,我还以为你们日本人就会玩三八大盖呢。”

    武原正树放下枪说:“这种枪还是没有m16好使,后坐力太大,不过精度还可以。”

    钟跃民把自动步枪拨到连发位上,举枪向靶子扣动了扳机,枪口吐出了火舌,30发子弹狂风暴雨般地把胸环靶中心的白点打成了蜂窝状。

    武原正树不动声色地说:“不愧是玩枪的高手,要是你们中国人都这么尚武,那么民族的整体素质也会高一些。”

    “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不过是随便一说。”

    “杜卫东,咱们有二十多年没见了,彼此已经很不了解了,合作的事以后再说,咱们还是先互相了解一下。在我的印象里,你当年虽然是个日本少年,但由于你在中国长大,所以你的思维方式还是很中国化的,那时我们根本没拿你当外国人。可是相隔这么多年后我再见到你,第一个感觉就是,这是个典型的日本人,做事有板有眼,在做一件事之前要经过周密的策划,还要隐藏自己的意图,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这是你们的民族性格吗?坦率地说,我对你们日本人有些戒备,在我的印象中,日本人都是典型的实用主义者,而且还很有些让人莫名其妙的种族优越感。”

    “跃民,你是不是还在翻历史的老账?就因为中日之间发生过战争,你对日本人的恶感就永远消除不了,这太狭隘了吧?”

    “问题是你们的政府至今不认账,连侵略中国的事实都不认,这就有点儿装孙子了。做人不能这样,刚刚干完坏事,提上裤子就不认账,仅凭这一点就很让人怀疑你们日本人的诚信度。”

    “跃民,你还记得1968年北京最时髦的衣着是什么吗?假如我记得不错的话,是将校呢军装,那时我也有一件将校呢大衣。当然,我们家可没有这类衣服,那是我扒别人的。当时穿着觉得神气极了,可是如果现在谁再穿一身将校呢军装参加某个酒会,别人会认为他有神经病,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每一个时代都有其特定的时髦规则。从世界近代史的角度看,19世纪到二次大战前,世界各强国之间最时髦的游戏就是争夺海外殖民地,那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这被称为丛林法则,甚至达尔文的进化论也为这种游戏奠定了理论基础。换句话说,‘物竞天择,优胜劣汰’是那个时代的主题。咱们当年打架,谁敢用刀子捅人,谁就会得到大家的尊重,觉得他份儿很大。可是现在看来,这恐怕是一种劣迹,为什么?这是因为规则变了,未必是因为咱们变好了。规则的变化体现在国际关系和地缘政治方面也是同理。二战结束后,随着大批的殖民地独立,世界建立了新秩序,游戏的规则变了,国家独立和维护民族尊严成了主旋律,以前的游戏已经不时髦了,该玩新的了。我认为,中日两国发生的战争也是那个时代的必然产物,没有必要耿耿于怀。”

    “问题是做了坏事要认账,德国人就比你们强,人家认账,还表现出真诚的忏悔,让受害者觉得再不原谅他们就显得不宽容了。哪像你们日本人,挖空心思在字面上做文章,以为把‘侵略’改成了‘进入’就可以改变历史,这也太小儿科了,日本的青年就这么好糊弄?”

    “你们中国青年难道就不好糊弄?当年的‘八一八’我可是经历过,犯病的可不止我一个,‘大串联’时我还把毛**像章别在肉上,以为自己最革命,后来伤口还发了炎。当时我最恨的就是我父亲,他为什么是日本人而不是中国人?他为什么不去爬雪山过草地?我为什么不是一个老红军的儿子?那时要是毛**说句话,‘咱把日本灭了得啦’,我估计我他妈的会第一个报名。”

    钟跃民大笑起来:“我想起来了,你当年还喊过要打到美国白宫去。”

    “我声明啊,这可不是我发明的,当时不知是哪位哥们儿写了首长诗,叫《致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勇士》,长诗里提到红卫兵战友们横扫了世界,最后占领了白宫,一个战友在黎明前牺牲在白宫的台阶上,这个情节可能是对苏联电影《攻克柏林》的模仿。我承认,这首长诗当时使我热血沸腾,我是跟着叫嚷过一阵子。我在美国读书时,还去白宫参观过,走上台阶时我想起了这首长诗,心想这儿可是我们当年魂牵梦绕的地方,不是打算来参观,而是来作战。所以说,无论是哪个种族,人都是有共性的,一个虚幻的东西可以使你热血沸腾,使你失去理性,甚至可以使你成为暴徒。”

    钟跃民说:“你能有这种认识看来哈佛还没有白读。说实话,我对你们日本人很有看法,做生意就是对手,不了解对手就容易吃亏,何况你们日本人在历史上劣迹斑斑,干了不少挺孙子的事。远的不说,就是近些年,中国有不少企业在引进日本设备时吃了大亏,不是以次充好,就是高价卖一些过时设备,要不就是先设圈套,低价卖设备,高价卖零配件。这些把戏我听得太多了,所以不得不从历史上找原因,从民族性角度上看问题。”

    “那你的结论是什么?”

    “结论是,如果我必须和日本人做生意,我就要有一个清醒的认识,首先他们都是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至于原则和道义则是服从于利益的。举例来说,二战结束后日本被占领期间,你们的政府为了减少美军士兵强奸日本妇女的机会,专门建立了供美军士兵消遣的妓院,以牺牲少数妇女的贞操换取大多数日本妇女的贞操,这使我很有看法。大和民族的血性都到哪里去了?在战争中,你们的神风队员可以驾着飞机撞击敌方的军舰,这是何等的勇气,可是一旦战败,大和民族的血性就消失得无影无踪,1亿多国民,五尺高的汉子伟岸得像森林一样,却要由少数妇女去承担战败的耻辱,而男人们都成了缩头乌龟,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战败了,就该听凭占领军摆布?大和民族崇尚强者,心甘情愿地在强者面前俯首帖耳,相反,对于弱者却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嘴脸,还很有些让人莫名其妙的种族优越感,这就是典型的实用主义,我说得没错吧?”

    武原正树先是面带微笑地听着,但越听脸色越阴沉,显然,钟跃民的刻薄话伤了他的民族自尊心。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钟跃民,你可有点儿过分了,你别忘了,站在你面前的是个日本人。”

    钟跃民冷笑一声:“我知道,和别人我还说不着呢。”他转身端起自动步枪对远处的胸环靶又是一阵速射,枪声震耳欲聋地爆响起来……当他射空了弹匣转回身子时,见武原正树正眯着眼睛注视着自己,钟跃民也微笑着和他对视起来。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武原正树突然笑了:“跃民,你还是老样子,我想起当年在什刹海冰场上你就是这副好斗的样子。”

    钟跃民微笑着说:“卫东,你倒是变多了,当年你打起架来出手果断凶狠,不计后果,很少动脑子,而现在你倒是有些谋略了,表面上和颜悦色,其实心里很想揍我一顿,是不是这样?”

    武原正树淡淡一笑:“跃民,你是军人出身,我是学生出身,我今天是秀才遇见兵了。也难怪,你我毕竟二十多年没见,彼此还不是很了解,你的戒心我可以理解。你看这样好不好,关于合作的事你再考虑一下,咱们找个时间再谈。”

    “好吧,我会考虑的。”

    “那我先走了,再见!”武原正树走了几步又停住转身道,“哦,我忘了告诉你,我有个朋友开了个武馆,教什么空手道,我有时也去玩玩,你有兴趣吗?”

    钟跃民笑道:“我说你心眼儿多吧,想过过招儿就明说,干吗这么客气?行呀,哪天咱们去玩玩。”

    宁伟这些日子忙得团团转,他把饭馆低价转让给别人,又在一个写字楼里租了两间办公室,还购置了电脑和传真机等办公用品,只等着拿到公司的营业执照开张营业了。对于办公司搞商业经营,对于自己能有多大本事,宁伟还是很清醒的。他出身于工人家庭,在社会上没有任何背景,他发现眼前的社会是很让他陌生的。改革开放以后,生活变得光怪陆离,令人眼花缭乱,社会也日渐呈现出多元化的复杂性。由于个人阅历关系,宁伟除了认识几个北京籍的战友,就再没有任何社会资源了,这对于从事商业经营活动是极为不利的。他之所以打算办公司,其实还是指望靠在钟跃民这棵大树上,他深知这个老连长的活动能量,很多在宁伟看来遥不可及的事,钟跃民也许打个电话就能解决。他在钟跃民手下当了这么多年的兵,竟不了解这个连长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宁伟只有初中文化程度,多年来也没有养成读书学习的习惯,不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对于李援朝和钟跃民这类人,他只是模模糊糊地感到他们属于一个特殊的圈子,这个圈子看似无形,却很严密,外人是无法融入的,即使你很有钱,也别想让他们接纳你。

    宁伟对生活的要求不是很高,能过上小康的日子就可以了,像钟跃民那种大公司经理的职位,他连想都不敢想,也知道自己没那个能耐。他指望自己的公司营业以后,钟跃民随便给他几宗生意,他就能发起来。他相信老连长不会不管他这小兄弟,吴满囤就是个例子,钟跃民和张海洋这些年来不是一直给吴满囤的父母寄钱吗?他们和自己虽然不属于一个圈子,但毕竟是经过生死考验的战友,宁伟相信他们都是重感情的人。

    宁伟申办营业执照的注册资金已经通过验资审核,接下来马上可以领到营业执照了,他打算今天晚上去钟跃民家,把50万元的借款还给钟跃民,虽然还不到还款日期,但早还总比晚还好,这是信誉,第一次求钟大哥,应该给他一个守信誉的印象。

    宁伟从工商局的大门出来,他戴上头盔,开始发动摩托车。

    一个骑铃木125型摩托车的人把车停在他身边,摘下头盔说:“是宁伟吧?”

    宁伟马上就想起来这人是他中学同学胡大鹏,外号“锤子”。当年胡大鹏的家境很穷困,他放学以后还要去拣煤核儿、捡烂纸。宁伟还见过他推着一辆用轴承做车轮的平板车,上面放着盛烂纸的筐,这类似今天时髦少年们玩的滑板,只不过滑动起来噪声大了些。他总是瞄着人家刚贴上的大字报,只要没人注意,就手急眼快地把大字报撕下来去卖废纸,有时还偷几块临街人家码放在门口的蜂窝煤。当年的“*****”使很多有身份的人倒了霉,但是对于锤子这类人来说,也许还是个福音。很少有人想到,那些写满废话的大字报居然还养活了不少人,至少锤子靠放学后捡烂纸就能使穷日子得到一定的改善。

    宁伟笑着和他握手:“哟,锤子,咱们可是有些年没见了,你还好吗?”

    锤子五短身材,个子在1.65米左右,以前很瘦,这么多年没见,他明显地发福了,看样子他早已摆脱了贫困,日子过得蛮不错,只是个子矮的人发胖显得很滑稽,身体成了橄榄状。锤子大声道:“还行,我活得还算结实。宁伟,你小子不是当兵了吗?”

    “我早复员了。”

    锤子说:“真没劲,当年在学校,你们戴着大红花,穿着新军装,牛逼得不行,哥们儿当时还挺羡慕你们,觉得你们个个都是当将军的料。怎么着,当了几年大头兵,还是复员啦?”

    宁伟说:“扯淡,有几个人能当将军。”

    锤子扬起手腕看看表,然后提议道:“咱们老同学有多少年没见了?找个地方坐坐去,叙叙旧嘛。”

    “行啊,坐坐就坐坐。”

    锤子把宁伟带进了一家咖啡厅,两人坐下后,锤子跷起了二郎腿,唤过服务员,大模大样地打了个响指:“两杯意大利黑咖啡,再来点儿甜味剂。”他打发走服务员扭过头对宁伟解释道:“糖这玩意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般有点儿身份的人都不吃糖,这你就不懂了吧?告诉你,穷人吃糖没关系,反正他吃不上喝不上,什么营养都缺,说句不好听的,饿狠了吃把黄土都能扛几天。可有钱人就不行了,他成天燕窝、鱼翅地嘬着,又不干活儿,营养都存在肚子里,抖落不出去,所以吃东西就得留神。你看我这肚子、这身膘儿,不注意行吗?血糖、血脂噌噌地往上蹿。大夫说了,照这么下去就是糖尿病。当时我还不知道糖尿病是个什么玩意儿,再一打听我冷汗就下来了。这么说吧,您得什么病也别得这个病,得了糖尿病就浑身没劲儿,您那玩意儿也竖不起来了,想泡妞儿,没戏啦。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要是不行了,我身边那些妞儿非把我吃了不可。”

    宁伟乐出声来:“锤子,你的爱好还挺多嘛,就你还泡妞儿?”

    “嘿,你还别拿土地爷不当神仙,我承认我当年是个穷小子,放学以后还得顶着西北风在炉渣堆上拣煤核儿,想起当年的日子,我操……一言难尽呀。咱们班马彩霞你还记得吧,就是住在三道弯儿胡同的那个妞儿,想起来了吧?当年咱哥们儿眼神儿有点儿问题,在我眼里马彩霞长得比他妈仙女差不到哪儿去,有一次我壮着胆儿给她递了张纸条,具体内容我想不起来了,反正先是吹捧,就跟现在捧歌星似的,什么肉麻的话都往上招呼,虽说免不了有些错别字,可这是我有生以来写过的最有文采的文章了。结果您猜怎么着?这小妖精居然把我的情书贴在教室的黑板上了,全班同学就跟看大字报似的看了个够,把我闹了个大窝脖儿,份儿算是跌到家了。你说有多巧,前些日子我在大街上碰见马彩霞了,我当时愣没认出来,是她把我认出来了,上赶着向我要地址。我一看,坏了,当年我眼神儿绝对是有问题,怎么把她当成仙女了?她那模样儿也就是个打工妹的水平,别说泡一下,就是自愿到我家当小保姆,哥们儿还得考虑考虑,我那儿来的客人都是有身份的,要是让人家看见我有这么个保姆,咱哥们儿的老脸往哪儿放?咱丢不起那人呀。”

    宁伟听他吹牛有些不耐烦,他很忙,营业执照虽然已经拿到,但要干的事还多着呢,实在没工夫听锤子胡侃,他不好意思站起来就走,只好没话找话地问:“锤子,看来你发财啦,说话的口气很大嘛。”

    “做点儿小买卖,有时帮帮朋友的忙,上次有个哥们儿从境外弄了几百辆皇冠汽车,这哥们儿胆儿也忒大,手续不全就敢往国内运,结果在海南让海关给扣了,好家伙,好几百辆车得占多大地方。当时美国的卫星每天都从咱中国人脑袋上溜达几趟,一瞅见这漫山遍野的汽车,心说,坏啦,八成是中国军队要解放台湾了——人家把这些车给当成坦克啦。美国跟中国的台湾不是哥们儿吗?咱要解放台湾,美国人也不能不管呀,当时美国太平洋舰队一下子开过来七八艘航母,一千多架飞机,瞅这阵势是打算跟咱们磕了。其实这是误会,咱中国人这会儿正忙着搂钱,哪有工夫搭理他们呀。你瞧瞧,我那哥们儿惹出多大娄子?就为这点儿汽车差点儿没打起世界大战来,这我就不能不管了,为这点儿事儿打起来值当吗?况且那几百辆车扔在野地里总不是个事儿。我只好去了趟海南,帮着把这件事儿给摆平了。我那哥们儿跟我说,这些车在海南是没法出手了,你帮我在北方想想办法吧。你瞧瞧,我帮忙帮出事儿了吧,人家还讹上你了,没办法,都是哥们儿,不管成吗?我只好弄了几艘滚装船,把这批车运到塘沽港,在北京和天津出了手,你看见满街跑的那些皇冠没有?都是我那次出手的。等我把这事儿忙完了,国防部的一个朋友给我打了个电话,说美国的航母撤了,我说撤了就算了,丫敢犯葛咱就灭了丫的,这年头儿谁怵谁呀?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干了,人也懒了,也就是每天到出国人员服务部门口溜达溜达,倒腾点儿外汇,每天挣个万儿八千的,够吃、够喝、够泡妞儿的也就算了,别的钱咱还懒得挣了。”

    宁伟觉得锤子最后这句话还算是靠点儿谱儿,他在出国人员服务部门口见过那些獐头鼠目的外汇贩子,看模样都和锤子差不多,他随口问道:“你在倒外汇,能挣钱吗?”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