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高处不胜寒-《玫瑰之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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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后发现是在萧子辰的房间里。

    夜里下雨了,滴答滴答的雨声打在窗台上,窗外仍然是漆黑如墨的夜,冷风呼哧呼哧地喘息着,让人在被子中不由得瑟缩成一团,本能地向温暖的源泉靠去。

    萧子辰发出一声模糊的语音声,然后翻了个身,手搁在迟灵瞳的腰间,又发出均匀的呼吸。

    明天,就是两人订婚的日子。白天忙碌着还好,晚上一躺下,一个梦接着一个梦。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摸摸额头,一掌的潮湿,心脏扑通、扑通……急促地跳个不停。

    她不是害怕婚姻,也不是怀疑萧子辰对她的感情,更不是还在纠结对不对得起孔雀,具体在焦躁什么,说不清楚。

    “子辰?”四周安静得令她窒息,她突然想说说话。

    “嗯?”萧子辰皱了皱眉,还没全醒。

    “子辰,我醒着。”她撒娇地倚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手臂摇了摇。

    “我也醒了,怎么啦?”萧子辰睁开了眼,神智慢慢恢复清晰。

    “没事,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萧子辰眨了眨眼,伸手摸了下耳朵,可能怀疑自己的听觉有没出啥问题。

    “做了噩梦?”

    他把胳膊伸向她的脖颈,两个人贴得紧紧的。子辰身上的味道温暖而又清新,像松花的香气,和迪声身上的一模一样。她蓦地一怔,疯了,此时,她怎么还在想着迪声?

    “子辰,如果你没有失忆,我们也就有可能没有交集,是不是?”她像呓语般呢喃道。

    “没有失忆,追你可能更方便,至少不会让你以记忆为借口。”他打了个呵欠,拍拍她,又闭上了眼。

    “别睡,别睡,子辰,和我说说话。”

    “我没睡,说吧!”

    “子辰……”

    “如果没有失忆,如果迪声没死,如果你和孔雀不是朋友,现在我们会是什么样?”除了眼睛会眨,她全部器官都像失去了运动机能。“世上没有如果。你要是愿意把这一切归结于天意,那么说我们注定要在一起。因为你是孔雀的好友,我们才会相识;因为裴迪声的意外,你才回到滨江;因为我的失忆,我才发现了我内心的情感;因为是你,我现在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

    这排比句的功效也太大了,她一下子睁大了惺忪的睡眼。“也是!”长睫在黑夜中扑闪扑闪的。如果裴迪声在天上注视着她,一定也会祝福她吧!

    “那现在睡吧,明早还要送你去化妆。”

    “睡吧!”

    室内重归寂静,她也闭上了眼,但脑中裴迪声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她看到贵气的俊眉微微挑起,嘴角噙着一丝轻笑,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的脸颊,眼里的灼热让她脸红、心跳。

    大巴车上的初遇,迪欧咖啡里的邂逅,酒会上的重逢,高尔夫球场上的争执,桂林路上的漫步,海滩上的嬉戏……第一次牵手,第一次表白,第一次亲吻,第一次相拥而眠……然后是永远的生离死别……

    哪怕他让她痛不欲生,可是他带给她的快乐和甜美也是无法抹去的。她曾梦想过能和他走得更久,是知音,是朋友,是情人,是夫妻。她慢慢地抬手,摸索到胸前的链表,这是他许诺给她的将来。

    她听着萧子辰温暖的呼吸声,泪突然涌满眼眶,她的将来已和身边这个男人紧紧相连了。她把链表从脖子上解开,紧紧握在掌心里。

    迪声,从此以后,我只能只能把你放在记忆的深处,我要全心全意地去爱另一个男人了。

    迪声,原谅我只陪你走到这儿。

    迪声,再见!

    她翻了下身,抱着萧子辰,一滴泪滑过脸颊,滴在萧子辰的手臂上。

    一大早起来,电话多得有如密集的轰炸,有谭珍的,迟铭之的,萧华的,萧子桓的,萧子辰有条不紊地一一应答。订婚宴放在晚上举行,中午双方父母一同吃个饭,要做些传统的仪式,无非是男方赠送聘礼和送红包一类的。迟灵瞳嫌烦,可萧子辰却固执地要求一个步骤都不能少。

    出门时,她先穿好大衣在客厅里等,看到他从书房的抽屉里摸出一个粉缎的盒子放进包里。她知道那里面装的是戒指,没有钻也没其他镶饰,很简洁的式样,是他悄悄量好尺寸,一个人在珠宝店待了半天买回来的,大概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她有天找书,无意翻到,想象着他买戒指时笨拙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早晨化了个精致的淡妆,穿了件喜庆的大衣去吃饭。萧子辰的妈妈也来了,难得没发布什么惊人的消息,席间一直端庄地坐着,时不时对迟灵瞳笑笑。萧子桓是最会活跃气氛的人,说萧子辰当初把迟灵瞳带到萧家,那就是人生的伏笔,现在答案正式揭晓。谭珍和迟铭之第一次听说这个典故,不得不叹息命运的奇妙。

    甘露在家带弟弟妹妹,没有过来,关隐达因为那个非法集资案有了一些进展,要开个会,晚上才能过来。这顿饭总得来讲,吃得是其乐融融。

    饭后,迟灵瞳做美容、化妆、换礼服,萧子辰也要去弄弄仪表,还要过问晚宴上的事,两个人暂时分开。长辈们就聚到一块聊聊天。

    迟灵瞳傍晚时到的酒店。酒店非常体贴,特地为准新娘准备了一个化妆间,用作补妆和换衣服。

    化妆师把迟灵瞳一头长发盘起,别上一个花环,戴上珍珠耳环,再换上那件珍珠白的长裙。迟灵瞳走向化妆镜,镜中多了一个女人,湿嗒嗒的头发,痛苦的表情,黯然的眼神,像条濒死的鱼。

    “这是私人化妆间,你走错门了。”化妆师不耐烦地皱着眉头。

    女人把一条腿伸进来,一句话不说,直勾勾地看着屋子里的迟灵瞳。

    暴风雨来了,骄傲的海燕勇敢地贴着海面飞翔。迟灵瞳站起身:“没关系,她是我朋友。”

    化妆师瞪大眼,不会吧,她怎么感觉这女人像是来砸场子的。

    “为什么不讲完整呢?”孔雀冷笑,“我还是准新郎的前女友,我们同居了三年。”

    化妆师轻抽一口冷气。

    迟灵瞳笑笑:“你先到楼下喝杯咖啡吧!”

    “我就在走廊上,有事喊一声!”化妆师有点小担心。她打量了下女人鼓鼓的包,不知里面有没啥凶器。

    “坐吧,孔雀。”迟灵瞳做了个请的手势。

    孔雀冷冷地环视了四周,目光最后定格在迟灵瞳身上,嘴角浮出一丝嘲讽,“和我在一起,你从来就是一只丑小鸭。今天,我这样子来陪衬你,心里面是不是乐开了花?”

    迟灵瞳笑了笑,算是回应。

    孔雀眨着美丽而又无神的眼神,从包里掏出一个瓶子,“这是汽油。”她拧开盖子,又掏出一个打火机,“一会我把这汽油慢慢抹在你身上,然后轻轻一点,你就会如凤凰涅磐般,美得不可芳物。”

    她看向迟灵瞳,却没有如期地看到迟灵瞳惊恐的神情,不禁有些意外。

    “你不相信?”

    “孔雀,我们认识多少年了?”迟灵瞳依旧笑着,“我有多了解你,有如你有多了解我。你从来是一个极爱自己的人,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自己的。你现在已经是电台的黄金主持,你好不容易有这一天,你舍得放弃吗?”

    “那又怎样,你夺走了我的萧子辰,我还有什么?”孔雀愤怒地大吼,哆嗦着双手,把瓶盖拧开了,瓶子一倾斜,半瓶液体泼到了地毯上,迅即,一股刺鼻的气体飘荡在空气内。

    窒内的气氛迅即静如一潭死水般,只听得两人轻轻重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孔雀看着液体浸湿了地毯,那部分的颜色立刻变了,这可能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她整个人也呆住了。“我说过了,这是汽油,如果有什么后果,都是你应得的。”她抬起头,对着迟灵瞳挥舞着双臂,声嘶力竭。

    迟灵瞳淡淡地笑,深呼吸了一下,气味是那么呛鼻。“我们从小就是死党,不管谁闯了祸,另一个都不会逃开,总是肩并肩地一同受罚。你撒谎,我帮你圆谎。我逃学,你替我掩护。是不是?下一步怎么做,你说吧!”

    “迟灵瞳,我恨你,我会诅咒你,你的幸福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你会有报应的。”打火机应声而落,孔雀失控地蹲下身子,放声痛哭。

    迟灵瞳攥紧拳头,命令自己站直,脸上保持平静。

    孔雀抖着声调,颤微微地站起身,把瓶盖拧紧,与打火机一同又塞进了包中,还不忘跑过去把窗户打开,让气味散发出去。

    迟灵瞳悲哀地注视着她,她知道孔雀从来不会让自己处于劣境,孔雀只是输不起,咽不下这口气,跑过来,只是想博得众人的同情票而已。孔雀怎么舍得丢下眼前这如花似锦的事业,她所谓的爱从来都有附加条件。

    迟灵瞳把孔雀一直送到楼下的大厅,看着她消失在一天的夜雨中。

    “准新娘怎么可以随便乱跑?”随着旋转门另一侧走过来的关隐达一眼看到了迟灵瞳,大笑着张开双臂。

    “关伯伯,我以为你赶不过来了。”关隐达眼中隐隐的血丝,想必又是几夜没合眼,迟灵瞳心疼地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

    “有什么能比我女儿订婚重要?”关隐达宠溺地挤挤眼,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打扮得这么漂亮,应该在婚宴开始前保持一份神秘感的,你这丫头,真是调皮。快,快,趁着还没被太多客人看到,咱们还是躲起来。”

    迟灵瞳大笑,“关伯伯,这又不是破案,不需要这样吧!”

    “要的,要的!”关隐达捏捏她的鼻子。

    孔雀紧咬着唇,感觉像有一枚尖细的针残酷地刺进心脏,风从北方吹来,卷裹着深秋清冷的气息,她战栗着转过身,向车走去。

    “小姐,请问关厅长女儿的订婚宴是在这举行吗?”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站在车门前,问道。

    孔雀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没长眼睛,大厅里的牌子不是有写吗!”

    “可是他女儿怎么会姓迟呢?”女子好奇心十足。

    “你白痴呀,她亲爸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她妈妈改嫁给关隐达的。”

    “这样啊,可关厅长看上去挺疼她的。”

    孔雀打开车门,上了车,“不疼才怪,他又没别的孩子。她妈妈也是有心计的女人,攀了高枝,还得了家财。喂,你是他家亲戚吗,让开一点。”

    “嗯,我是和关厅长有点关系,多谢了!”女子笑着让开,折身走向泊在黑暗中的另一辆车。

    “妈妈,打听清楚了,那个女孩确实对关隐达很重要。”

    “阿嚏!”迟灵瞳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大的喷嚏,身子蜷成一团,眼睛也不睁,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耳边响起一声轻笑,“小女生,该起床啦!”接着,一双长臂将她从暖暖的被窝里捞了出来。

    “我又不上班,不要早起的。”她嘟哝着,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看到萧子辰正以手撑头,浅色的衬衫很随意地敞开了两个扣子,歪着脑袋侧躺着看着她,她不禁脸一红。

    “我早晨没课,吃过早饭我们一同出去办点事。”萧子辰温柔地啄吻了下她红通通的脸颊,探身为她拿来搁在椅背上的长毛衣。这两天,温度又降了,空调开着,仍能感觉到逼人的寒气袭来。

    与他眸光交织的瞬间,她觉得左心房猛跳了两下,有羞涩,有柔软,而更多的是真实的快乐。

    “和别人约好了吗?”她定了定神,坐起身,伸手到他领口,亲密却又无比自然地帮他整理着衬衫。他则拿起毛衣为她套上。

    “嗯,九点,时间应该够我们好好地吃个早餐。”

    “是什么事?”她麻利地穿好衣服,跳下床,拉开窗帘,太阳已经出来了,江面上金光闪闪,草坪上盖着一层白白的霜花。

    他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我给你找了份兼职。”

    她走过去,拉开门,看到他在准备磨豆浆。平底锅里洒了些油,同时准备煎鸡蛋。

    “我们这房子是租的,那辆君威车也很旧了,我们结婚的时候,至少应该有一个完完全全属于我们的家,再买一辆宽敞点好一点的车。以后家庭成员一定会增加的,我们还要经常去青台看望我爸妈、去省城看关叔和你妈妈。这些都是挺大的开支,我一个人负担有些吃力,你也帮帮忙吧,好不好?写贴只是你的业余爱好,你在晚饭后到十点写写就行,白天再找一份工作。”

    迟灵瞳大脑有点拐不过弯,萧子辰虽不是什么大富翁,但他的工资和稿费收入是极高的,养一两个人足已。如果谈钱,她也有积蓄的,而且萧华在他们订婚时,好像也给了一笔可观的款子。

    “怕苦?”他挽起衣袖打鸡蛋,蒸笼里放了两只包子,顺手放进微波炉。

    “不是。”她眯细了眼,感觉到他有些怪怪的。

    “夫妻应该同患难共享受、不离不弃,是不是?”

    “是!”

    他满意地笑,“快去洗漱,早饭马上好。”

    她耸耸肩,不问了,拭目以待好了。

    吃过早饭,萧子辰开车载着她去了市区。看着街两边越来越熟悉的建筑,迟灵瞳侧过脸,狐疑地看着他。

    君威在建筑学院的大门前停了下来。他笑着对她挤挤眼,“有多久没来了?”

    这是她的母校,她在这里度过了四年风光的日子,被冠以“校花”“才女”的美誉,上一次漫步校园,好像还是陪乐静芬参观的。一晃,四年了。“为什么要来这里?”她问他。

    他牵着她的手,对大门口的保安微笑点头,压低了嗓子说,“你不知道你们系的教授们现在都不安于室,各自在外面接项目、搞工程、赚外快,忙得都没时间替学生改作业,他们私下出钱找别人帮忙。我替你接了个《建筑设计》的助理工作,工资不算太低,一月可以给你买几件衣服。”

    她停下脚步:“子辰,我已经很久不碰设计了。”

    “这是改作业,又不是让你独立搞设计,你难道连从前学的专业都忘了?”

    “那倒没有,可是……”她皱着眉头。

    “别一脸找借口的表情,我们说过了,要一同为我们的新家做出努力的,你想打退堂鼓?”

    “我有钱。”

    “怎么比得上我们亲手赚来的有幸福感,嗯?”

    她抬头,对上他温柔如水的眸子,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好吧,我试试。”

    “乖!”他摸摸她的头发,扬起一抹暖如春风的笑容。

    建筑系的教授们还是以前的老面孔,迟灵瞳窘然地一一招呼。很奇怪,他们对于她的出现都没有表现出一点诧异之色。迟灵瞳的工作也很单一,替建筑系的学生修改设计草图,不需要坐班,可以把图纸带回家,但一定要在下堂课前送到学院。这些事情,迟灵瞳以前就为教授们做过,算是驾轻就熟。

    萧子辰把她送到建筑系办公室就走了,她站在教学楼的窗前,看着林荫大道上有学生在上测量课,足球场上几个男生跑得挥汗如雨,小女生们捧着书,三三两两往图书馆走去。这一切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得好像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只是今夕已非昨夕,物是,人非。

    仿佛想重温一下往日的时光,她没有着急回家,在建筑学院一直待到黄昏,几个班的设计图改了一大半,还有一些,她想带回家去做。

    “小迟。”下楼时,系主任从后面喊住她,手上抓着一张图纸,脸露为难之色。

    “什么事,主任?”

    系主任紧走两步来到她面前,“我有个朋友买了幢复式住宅楼,住了几年,不太满意,想整体翻修成英伦风情的别墅,教授们虽然学术经验丰富,但实践不多,你设计过欧洲别墅,能不能帮我看看图纸?”

    “我……”

    “就是修改,图纸我已设计好了,嘿,在你这设计天才面前,我算班门弄斧,你别让我在朋友面前太丢脸。你不太忙吧?”

    “不忙,只是……”

    “那太好了,麻烦你啦,小迟,时间不赶,你不要太着急。”系主任急忙把图纸塞进她的手里,不等她回应,又上了楼,“我还有个会。”

    迟灵瞳握着图纸,有些哭笑不得。

    手机响了。“灵瞳,还在学院吗?”萧子辰问道。

    “嗯,但我准备回家了。”她慢悠悠地往大门口走去。

    “好的,我等你。”

    她看到了停在大门口的黑色君威,萧子辰站在车边,晚霞洒在他俊雅的面容上。“做得还顺利吗?”他接过图纸,扔到后座,为她打开前座的车门。他开了暖气,等车里暖和起来,才开动了车。“慢慢的,你会做得更好。”

    “当然!”她弯起嘴角,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暮色渐渐四临,华灯像水珠,洒向城市的角角落落。

    “子辰……”车拐向通往憩园的大道时,她转过头来唤他。

    “嗯!”他挑眉。

    “今天,我已经找到了那种感觉。”一朵笑意在她的唇角慢慢扩大。

    “真的?”他突然把方向盘一转,车停在路边。

    “设计房屋,还是我最喜欢做的事。以前,我只是在潜意识里抗拒着,因为一看到那些条条框框,我就会想起迪声,然后心很痛很痛。我只有催眠自己,不再设计房子,心就不会那样痛了。但现在,我的心很平静,我在那些点、线、框里,找回了从前的自信,虽然没办法一时灵感如泉涌,但我已经不会再回避。谢谢你推了我这一把。”

    萧子辰真的有点激动,语音都抖了,“你本来就是一枚金子,被尘埃遮挡住光芒,我只是把灰尘掸去而已。你懒惰太久了。”

    她的眼中泛起湿意,偎进他的怀中,“如果没有你,我可能还会继续懒惰下去的。”

    “你没这个机会了。”他朝她眨眨眼,笑得很欣慰。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快乐很充实,萧子辰又是教书又是忙行政工作,迟灵瞳俨然也成了上班族,是宅在家里的上班族。改作业,写贴,偶尔替别人设计一两个小工程,不过,她坚持都是以别人的名义,自己只做枪手。自信,不是一天建起来的,她想恢复到从前的状态,还需要时间。

    两家家长开始把两人的婚期提上日程,以前说起,迟灵瞳沉默不语,现在再提,她仍然不说话,但微微一笑。

    于是,萧子辰悄然开始准备婚礼了。结婚好像比订婚麻烦多了,他又是跑青台,又是去省城,忙得很。

    冬,渐渐深了,地处南端的滨江迎来了第一场雪,是场小雪,不大,纷纷扬扬地飞了半天,没等地面染白,就停了。气温冷得滴水成冰,迟灵瞳从图纸上抬起头,跺跺脚,呵着手,站起身去厨房给自己冲一杯奶茶。

    萧子辰今天是下午的第一堂课,她也闷了一天,想着不如出去转转,顺便和他在外面吃顿火锅。想起火锅,不禁咽了咽口水。

    锁门时,接了通电话,是化妆师的。“真是大快人心啊!那个……那个跑到你订婚宴上去闹的女人,哦,电台主持节目的,出事啦!”

    迟灵瞳一愣:“你说重点。”

    “她主持黄金档走的不是寻常路,不知谁漏了风,人家老婆跑到电台去闹,和她打了起来。电台迫于压力,把她调到了其他部门。她活该倒霉,又发了趟高热,把嗓子给烧坏了,现在讲话像只公鸭子,电台里的人都把她当笑话讲呢!”

    她拦了辆出租,向司机说了孔雀的地址。又开始飘雪了,风呼呼地刮着,大衣下摆不停地摆动。她呵了一口气,瞬间化作白白的一团。

    掏出手机给孔雀打电话。手机关机中。她黯然地闭上眼,握着手机的手战栗得厉害。孔雀已经习惯了五光十色的生活,让她返朴归真,她会疯的。

    车在风雪中艰难地驶到了孔雀的公寓前,她下了车,狠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埋着头往楼梯口走去。

    一辆黑色的君威停在楼道前,她眨了几下眼睛,瞪着那熟悉的车牌,愣在台阶上,像耳鸣一般,头嗡嗡地直响。楼梯上方响起了脚步声,她突然转过身,将自己隐在一棵大树的后面。

    “我已经帮你约了医生,明天你再检查下,有可能嗓子只是一时有恙,服点药,过一阵就会恢复的。”清清冷冷的男声,平和却有着一股令人安定的力量。

    “如果不能恢复,我就是生不如死。”沙哑的女声更咽着。“这一切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欺负我,我哪会自暴自弃,也不至于落到现在的地步。”

    迟灵瞳悄悄地探过头,从树枝间看过去,只见站在台阶上的萧子辰淡淡地笑了笑,孔雀两只眼哭得又红又肿,全然没有了平时的千娇百媚。

    “就是嗓子恢复了,我也有可能主持不了节目。”孔雀仍在抱怨。

    “你不要多想,那些都是小事。我该走了。”萧子辰转身下台阶。

    孔雀突然从后面环抱住他的腰,头贴上他的后背。“子辰,你不会丢下我不管,是不是?”

    萧子辰僵直了身子,掰开她的手,“在我的能力允许范围之内,我会尽量帮助你。”

    “子辰,知道吗,我从来都无法忘记你。我好想你,不要走……”孔雀仰起脸,两眼是泪,委屈得直撇嘴。

    一片雪花落在迟灵瞳的眼睛上,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抬手掸去,悄然地离开了。既然孔雀已经有贵人相助,她就没必要出现了。

    人心本善,都是同情弱者的。男人的心并不是铁做的,也会柔如丝绸。如裴迪声,哪怕宋颖背弃他,做了他的大嫂,她一遇到意外,他还是第一时间奔过去;如萧子辰,哪怕孔雀是因为别的男人受到伤害,他还是愿意给她提供帮助。

    她出了小区,走街窜巷,想找辆车回憩园。雪天,出租车的生意太好了,居然没有一辆是空车。她也不着急,慢慢地往回走。

    天色越来越暗,雪停了,换成了冰雨,她的脸冻僵了,手脚都麻木了,大衣也湿了。她茫然地站在街头,突然发现自己辨不清方向。一辆汽车“嗖”的一声从她身边驶过,蓦地又急促地倒车,在她身边停下来。她似乎没有察觉,还在慢慢地移动。

    “灵瞳,你怎么会在这?”萧子辰从车上跳下,发怒道,“你疯了,不知道外面在下雨吗?”

    她这才像反应过来一样,抬起了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哦,我想去超市买点东西。”

    “你打电话让我买呀,唉,你怎么这样不会照顾自己?”他只注意到她全身湿透的狼狈,无暇去理她的不对劲,拖着她,把她推进车里,忙用纸巾帮她擦。她的脸冷得像块冰,像个没有行为能力的孩子,任他所为。他看着她连毛衣都湿了,叹了口气,发动车,飞快地驶向憩园。

    她坐在他身边,侧目看到他烟灰的大衣后背上清晰地印着两枚红色的唇痕,她闭了闭眼,感觉心底深处长出了一簇刺,在风中剧烈地颤动着。

    一到家,他就把她推进了浴室,开了热水,等浴室里雾气腾腾,再动手帮她脱衣服。

    “不用,我自己来。”她让他出去。

    他怔了下:“那好吧,我去煮点姜茶。

    温热的水滑过冰冷的皮肤,她的知觉一点点恢复。她洗了很久,他怕她晕倒,不放心地跑过来几趟。

    她出来时,桌上已经摆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还有一杯红糖生姜浓茶。

    “一点都不能留,统统都要吃下去。”他伸出手,摸摸她的额头,生怕她有发热。

    她慢吞吞地吃着面条,神情有些疲倦,但没什么异常。

    “今天在学校忙吗?”她问。

    “和平时差不多。”他回答。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呀?”她抿了一口姜茶,又烫又辣,忙把杯子推开。

    他脸上闪过一丝讶然,快速地回道:“没有!”

    她笑笑,继续吃面。

    帮着收拾完碗筷,她向书房走去,他拉住了她。“你今天受了冻,不要写帖了,早点睡。”

    “我答应读者今天要写庭院,做人不能失去诚信。”她低下眼帘,抹开他的手,把书房的门轻轻关上。

    十点,她准时地关上电脑回到卧房,他没有睡,坐在床上看一本原文书。

    “我身子有点冰,有可能感冒,我们分被睡吧!”她打开衣橱,想拿被子。萧子辰拧拧眉,伸出双臂,一把把她抱进怀里,掖好被角,瞪着她,“我体质比你想象的强。”

    她浅浅一笑,乖乖地由他脱去外衣,睡在他的身侧。他俯下身,她身上有着沐浴后清爽的香味,很好闻。“想喝水吗?”他见她嘴唇干干的。

    她摇摇头,闭上眼。

    他将原文书放在床头柜上,拧灭了台灯,也躺了下来,把她往怀里揽了揽。“真不知道你是我女儿还是我爱人,真是操不完的心。”

    她的头埋在他怀里,依稀可以听见他缓缓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他的味道充斥着四周,她的心里酸了起来。在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接纳了他时,为什么他就不能是个例外呢?

    今天是帮助,如果明天孔雀过得仍然不好,他还是丢不下,仍要关心、担忧,这样子算是豪情仗义,还是算余情未了?爱情真是又简单又复杂。

    热度在预期中升了起来,头越来越烫,她晕晕沉沉地坠进了梦中。醒来时,室内仍是暗暗的,但她知道时候已经不早了,白光从窗帘的缝隙间漏了进来。床头柜上,放着一个保温杯,还有一盒快克。

    “子辰……”一出声,发现自己嗓子也是哑哑的。

    没有人回应,她撑着坐起,披衣下床,几个房间转悠了遍,没看到萧子辰。她看看时间,都下午一点了,想不到睡了这么久,萧子辰大概是上班去了。

    微波炉里有做好的饭菜,她热了热,吃了一点,又吃了药,重新上床。半梦半醒的,眼一睁,天已黑了,萧子辰还没回来。

    她给他打电话。

    “有没有好点?”电话的那端很安静,萧子辰声音清晰得如同在隔壁。

    “嗯,好多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还有点事,你不要下床,等我回去给你熬粥。”他像是很急,不等她说话,就匆匆挂上了电话。

    她对着手机怔了怔,鬼使神差的,她飞快地拨了另一串号码。

    这次没有关机,可是无人应答。

    她轻笑摇头,起身一件件地穿衣,再裹上围巾,戴上手套。她不想等着别人迟到的解释,也不愿坐在屋子里猜测,也不想听到所谓的善意的谎言。如果注定一些事要发生,那么就让它来吧!她会好好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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