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一受封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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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焉点头,扭了扭僵硬的脖颈,起身进宫。

    天际星辉朗照,他在轿内坐着,一只手搭在窗口,有些倦怠,可耳际那句话却一直在盘旋。

    “韩朗亲手开刃的那把刀,至今潘克仍然带着,形影不离。”

    潘克是韩朗的人,他不是不知道,可是这句话却仍然象根芒针,刺得他坐立难安。

    自己那个曾经权倾朝野的二弟,当真就这样退出了朝堂?

    在那不可见的暗处,到底还有多少他的势力蛰伏着,正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头有些疼。

    韩焉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这动作和韩朗十成十相像。

    轿子在这时停了下来,管家在窗外,踮脚探进半个头:“大公子,二公子那边有消息,您说要即时回禀,所以小的就赶来了。”

    “什么消息?”

    “二公子在洛阳落脚。两日前,林将军从北境奉旨还朝,星夜兼程前去住处探访。”

    “他们说了什么可曾听见?”

    “没,流年已经回转,他内力高强,我们的人避不开他耳目,混不进去。”

    这句说完韩焉沉默,闭眼揉太阳穴揉得更紧。

    轿夫也不敢起轿,在原地踟躇。

    “起轿!还等什么!”轿里韩焉突然厉声,掌心拍上车窗,将轿身拍得好一阵激荡。

    悠哉殿就在前头,韩焉脚步细碎,衣衫上暗银色花纹映着月华,隐隐流光。

    不爱朝服精于打扮,这是他和韩朗另一个共同之处。

    快进殿门的时候他瞧见了林公公,在殿外不停踱步,看样子是在等他。

    “这是从德岚寺那里传来的字条,我想国公应该看看。”见到他后林公公低声,从袖口掏出张巴掌大的信纸。

    韩焉将纸条接过,一只手放到他手心,里面黄金一锭,打发他走人。

    楚陌从悠哉殿拿了小物事,买这位林公公送信到德岚寺,他不是不知道。

    可那信是劝华容也归从他韩焉,他当然是求之不得。

    如今这封信是从德岚寺来,那还真难为华容,千里迢迢将信从北方托来,又托安不具和尚送了进宫。

    信纸很小,韩焉将它对着月光看了,上面是只得二十七个字:韩焉绝不可信,要谨慎,一切都仍在抚宁王掌握,静候消息。

    只区区二十七个字,可是韩焉却看了很久,直到每个字都有如石刻,在脑际盘旋不去。

    一切都仍在抚宁王掌握……

    将这句他念了又念,唇齿里慢慢漾出血腥气,纸条在掌心捏牢,一步步走进大殿。

    大殿里烛火通明,皇帝坐在龙椅,脸孔小小,苍白得就象个鬼。

    见韩焉进门,楚陌连忙现身,低着头有些焦躁:“从昨天傍晚开始,他……圣上不肯吃饭,不吃饭不喝水不动,足足有十几个时辰了。”

    “如果不让我出去见韩朗,我就死。”烛火下的皇帝这时突然猛醒,冲到韩焉跟前,手势飞舞。

    韩焉漠然,冷冷看他,手心纸条握得更紧。

    “没有韩朗我就死!”皇帝急急又跟了句,眼里似乎要渗出血来。

    “皇上。”那厢韩焉叹了口气:“你莫忘记,韩朗曾经上书,一手促成先皇后殉葬,是他害死你亲娘。”

    “那肯定是你栽赃!诏书也必定是假的!”

    “我没栽赃。是你娘先骗韩朗服下毒药,害他至多只能再活十八年,他要你娘死,那也是再自然不过。”

    韩焉这句说完皇帝顿住,不明白状况,许久才比手势:“你说什么,我娘给韩朗下毒,不可能,你是疯了不成,她为什么要给韩朗下毒!”

    “为什么?”韩焉笑了声:“因为她爱你,怕韩朗来日专权不可控制,所以要他活不过你的二十岁。”

    “你娘亲害死你爱的人,却是因为爱你。”在皇帝失语之际他上前,叹口气,握住他手,语气从未有过的诚恳:“圣上,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想告诉你,在皇宫这种生存大于一切的地方,爱恨不是不能要,而是太过矛盾和渺小。”

    皇帝怔怔,手被他握着,有段时间没有挣扎。

    韩焉以为他已经明白,于是将手松脱。

    “我不信,你说的每个字我都不信。”退后了一步的皇帝却突然手势飞舞,赌气将能够碰着的一切东西扫落:“反正我要见韩朗,没有他我就不能活!”

    大殿之内于是一片狼藉,韩焉沉默,又一次见识了嘉蓝帝君的冥顽不灵。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圣上,这当中也包括你是吗?没有他,你们便不能活?”等皇帝安静之后韩焉这才发话,寂寂的一声。

    “是。”皇帝肯定,手势比得毫不犹豫。

    “那我就要他死。”韩焉抬头,将眼扫过皇帝和楚陌,眼波最终落进黑暗,里面跃出一道厉芒:“我倒要看看,他若真死了,天下会得怎样,是不是会乾坤覆灭!”

    说完这句他就转身,步子决绝,看来已将自己渺小矛盾的爱恨斩断。

    去时他不曾关门,常年幽闭的悠哉殿这时透进一道冷风。

    “不!”那殿门之内皇帝挣扎,似乎终于被这道冷风吹醒,有声音从咽喉冲出,嘶哑地在周遭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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