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温宥番外二-《明月曾照江东寒》


    第(3/3)页

    温子苏温子苏,她以往就喜欢这样叫我的姓我的字,带着些许调皮和得意的挑衅。那声音这么甜,甜得让我胸口发酸。

    我一步步朝她走过去,在离她三步之遥,停下。不能再近了,再近我怕自己忍不住想将她拥入怀中。

    “温子苏,你过得好不好?”她语气欢快,“其实我今晚来,就想告诉你,我们,嗯,师父,林放,我,霍扬,大家其实都很关心你。虽然你已经是朝廷中人,跟我们不是一路。但是以前大家一起经历过的日子,我们都永远不会忘记。你要好好过,努力创出一番事业来,不要辜负我们的期望。还有,林放说,将来我们就不会再跟朝廷有太多瓜葛。但是如果你有任何需要,随时开口,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我看着她的红唇不断地动着,我看得出她是真心的,真的把我当成一个朋友来关怀。可是清鸿,但是清鸿,这样的你,竟然又到了我面前,鲜活的你,说着朋友的关怀……我,无法忍受……

    “公主死了。”我打断她的话。

    她微微一怔,我望见她眸中闪过的,不是幸灾乐祸,而是痛惜。

    “公主死了。”我听见自己重复道,我听见自己有些沙哑的声音,像是另一个人的声音,僵硬的说道,“泓儿,你……要不要……回我身边……”

    此言一出,我自己都惊得不能自已。原来,我还奢望如此么?

    可是……我盯着她,是不是有可能……我如今已是一人,胸口心跳如擂,是了,会不会有可能?这念头压得我喘不过起来,像车辕,一点点碾过我的心。

    我望着她,她脸上,刹那也是震惊的。我望见她眼中的痛惜,她的泪一下子流了下来。我的眼前也模糊了。

    温子苏,原来多少日子,你在心中问那个虚幻的她,会不会有朝一日,回到自己身边。如今终于对她说出口了,你可以死而无憾了!

    “不能吗?”我听见自己笑着问道。

    她只是流着泪望着我,她无声的告诉我——不能!

    我几乎听见胸口什么东西一点点裂开的声音,我听见自己哽咽道:“你……有了中意的人?”

    她的身后一片漆黑,她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嗯,是林放。”

    我胸口瞬间大恸,极好,极好。原来果然是林放。其实从断了消息开始,我就已有预感。今日她亲口证实,我又有什么可说的?只是我的全身,如此的痛!

    那是种锐利的深入血脉筋骨的痛,忽然从什么潜伏的地方,翻腾而出,刹那便侵蚀我全身。又仿佛有只困兽,在我身体中喘息,痛苦的无声的撕咬着我的身体。偏那一切的痛,又是无声的,让我不能扑捉不能言语,只能静静的心甘情愿的,待那痛弥漫整个身躯和五脏六腑。

    昏天黑地间,连她的脸,都是模糊的。便像要溶入她背后那无边的黑暗中去。

    是了,是林放。林放自会护她一生一世。温子苏,你先背离了她,如今公主已死,你又奢望她回到你身边,你还可以再卑鄙一点吗?

    我双眼一片模糊,我该与她道别,我该祝福她和林放,我是真心想祝福她二人——一个是我最爱的女子,一个是我终身挚友和敬佩之人。可是我实在,无法。我无法。

    我无法再看她一眼,我无法言语。我慢慢转身,背对着她。恍恍惚惚望见,深黑的天空上,繁星满天,一弯新月莹润照耀在我们头顶。王宫的顶是鸦青色,墙是朱红色,可在月光下,都只剩下一片仓皇失措的白。我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就像这一生,走不到尽头。可此时此刻,我却知道,那尽头,已没有战清鸿。

    永远不再会有,战清鸿。

    可是双足,怎么似有千斤重,迈不开步子?

    痛再次贯穿我的身躯,长长的影子是痛,宫墙照壁是痛,眼前那片苍茫的白,一切一切都是痛。我忽然想起一年前的那个夜晚,清鸿,你夜探我的府邸,那一晚比今夜还冷,公主抱住了我的剑刃,双手染血。我只能望着你狂奔而去,我只能听着你的抽泣你的长啸渐远……

    那一夜的你,是不是同今日的我,一样痛?

    甚好,甚好,让我也尝尝这痛。与你一样的痛,我甘之如饴。

    背后却忽然一热,我浑身一麻,一双温柔的手抚在我胸口,是清鸿,她从背后,抱住了我。

    我抑制不住的颤抖——这是我无数个日夜想要的渴望的,可是我却不敢回头,不敢抬手抱住她,我怕一伸手,她就会躲开。

    “子苏,你要答应我。”她在我身后闷闷的道,带着浓浓的鼻音,“一定要好好生活!要忘掉过去,你要找个比我强百倍的女子,又美丽又善良的女子,陪你过一辈子!”

    “嗯……”我费尽全身力气,才能缓缓回身,紧紧地,紧紧地抱住她柔软的身体,我听见自己空旷的声音木然重复道,“我答应你。好好生活,找个比你强百倍的女子,又美丽又善良,陪我过一辈子。”

    月光下,她的脸晶莹美丽得像个仙子。这仙子此刻就在我怀中,最后一次,在我怀中。我忍不住抬手,拂过她眼角的泪。她仰脸望着我,露出让我熟悉的笑容。宛如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每一次出发征战,她那充满活力的美丽笑容,吸引所有人眼光的笑容。

    我紧紧抱住她的,我知道不妥,却舍不得松开。她的手,却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似在安抚。

    我只觉得自己每一寸筋骨每一寸发肤,都在与一个叫温宥的人一同死去——我终于明白,她已经完全可以,以一个朋友的方式在我怀中,拍着我的背安抚着我。


    第(3/3)页